天乐七年冬月,上京承恩寺。
寅时过半,寺门前只有个小沙弥缓缓扫着厚雪。昨夜一场骤雪,天地皆白。
小沙弥睡眼惺忪,神思尚未清明,眼角余光被遮去大半,方觉有人行至近前,转眼看去,原是一名紫衫的盘发妇人牵着个黄衫的丫髻童女。
妇人和颜悦色:“小师父,请了尘方丈一见。”
小沙弥语有踌躇:“方丈与诸位师兄都在早课,寺里也未备好香,檀越要等上一会了。”
“若在平时,我自然等得,”妇人声音和缓,“请小师父知会方丈——沈二小姐沈挽求见。”
小沙弥涉世浅,处事生涩,尚未学得推拒:“那我……那我便去告知师父,请檀越稍候。”
妇人谢道:“有劳小师父。”
目送小沙弥走远,妇人弯了弯身,捧起身旁童女的脸颊:“到大和尚师父这儿啦。这一路,我们阿惘冷不冷呀?”
闻言,童女并未立时做出回应,她缓慢地与妇人对望,面容平静,乍看目光幽远,实则无波无澜,似是不通人言。
料到不会有回应,妇人依然笑,将童女揽着:“阿惘好乖,一直能乖乖的该多好呀……”
天乐七年冬月,淑妃沈挽微服拜谒承恩寺,以祈圣上龙体康健,国祚福顺绵延。
沈慈仍是个傻痴痴,小字阿惘。
她后来总想起这一日的挽姑姑。
雪地里说话,声儿是不响亮的,沈挽需得凑近她才能把话语抬上来。
她问她冷不冷,她说希望她一世安顺,不开神智也好,开了也罢,总归是沈国公沈逸之孙、镇远将军沈清引之女,总该一世福顺安康。
这一年岁末,沈逸革职,偌大家业顷刻翻覆。
翌年初,天乐帝连降三旨,一为治罪沈逸,二为肃清朝纲,三为……擢升沈挽。
她的挽姑姑自缢在领旨当场,留的最后口信是:阿父无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