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后来也总想起挽姑姑带她去承恩寺那一日,女人素面微服,为求一国之君安泰的同时,也向了尘方丈讨要小辈的命数。
昔年承恩寺曾有破败,老方丈受沈逸支援,得以延续佛门香火。
沈氏礼佛信佛,后来被老方丈道过机缘。他说旁系庶出小辈或有佩紫怀黄,也在沈挽未出阁时说她日后“恩宠无双,富贵显极”,都是些好话,老方丈乐意锦上添花,不做败恩人意兴的主。
山雨欲来时,或有掩窗之人。那一年的沈家才是富贵显极,沈挽讨要的是阵亡沙场的阿兄遗下孤女的命数。
了尘才出早课,未经霜雪,须白更胜霜雪,他捻着佛珠垂目静观幼女阿惘的眉眼,而后闭目:“静姝好色……乐而不淫。”
后来当真是静姝好色。天乐八年,沈逸问斩,沈氏男丁流放,女眷充入掖庭;又七年,沈慈乐艺大成,御前复又得赐姓字,一时名动四方。
被匈奴掳去那年,一十有四,乐队中年岁身量皆是最小,不及匈奴婚嫁女子的平均。
沈慈神智无知,与幼女无二无别,寻常不会有蛮子起意,便是起意,也有同队的云姊护她。
她不知云姊姓甚名谁,家住何方,后来也只知这个阿姊曾有过如意郎君与玲珑小女,孩子若是平安长大,在天乐十五年该是同沈慈一般年纪。
安平日子能是一日就是一日。
草场随季节更替,匈奴人马迁徙劳碌,乐队中人逐渐少去,沈慈日渐长大,终于有手悄然伸向她。
云姊幡然明悟时,几乎痛心断肠。彼时她已诞下一子,忝为匈奴人妻,却仍无力保全想保全的人。
“阿慈,好阿慈……”云姊将她揽进怀里,泣不可仰。
沈挽承平一生,鲜有坎坷,容止端方,云姊较之挽姑姑,悲痛更易令沈慈察觉,她不知不知云姊为何因此要哭,只知道伸出手去,挽住了女人悲颤不止的身体。
她想她总有一日会知晓她们为什么难过,却不知道那是个破晓时分的清晨。
那日之前,男人们进了她的营帐,闹到天翻鱼肚白时逐一歇下。
沈慈出帐洗去了身上脏污——云姊教她身上不可留男人秽物,又该如何清洗,她一一遵守,安静乖巧地像只温驯的狸奴。
帐外停着几辆推车,平素堆积杂物,满放后推走清除。
回营帐时,沈慈被推车绊倒,车上草席虚虚揭开一角,垂下一只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