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蓝的冬天很长,常常下雪,雪下不大,通常是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,刚下下来就融在泥里,空气是泥土湿冷的味道。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沉吟便约上小伙伴出门,大家裹着冬衣,戴着帽子围着围巾,结伴去鬼市淘宝。
鬼市一共有八个弄堂子组成,可以从凌晨六点逛到上午十点。摊主几乎个个是佛系卖家,聊天的聊天,看报的看报,不发一句吆喝声。大部分人都是业余卖家,家里有老旧东西拿出来摆一摆,陈年旧物卖起来到底不舍,索性一切随缘。也有一部分是专业卖旧物的,从建筑工地挖来的陶瓷碎片,低价收购的民间旧物,仿古工艺品等。字画、编织物、旧家具、陶瓷、铜制品应有尽有。卖主们打着行内人才知道的手势暗语,很是神秘的样子。年少的时候他们根本没什么眼力劲,也不是真想淘回什么来,只是跟随着人群,享受那份清晨的热闹。
鬼市入口摆的那家粉皮摊,最是吸引沉吟。冬天的早晨,粉皮摊上热气腾腾的,四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。他喜欢坐在拥挤的粉皮摊上,吃着粉皮,看着木架三轮车,垒着一车车的瓷器经过,听着老式的自行车,发出“叮铃铃”的声响。
后来四舍、五入还有朝歌和他一起闲游鬼市。四舍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古董商,并迷信自己在这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。四舍逛鬼市,看到什么都要拿起来左右端详,每次看完后便故作深沉道,“这玩意儿不简单!”而后放下手中的旧物,将两手往背后一搭,晃悠悠走到下一家,继续之前的动作与流程。
上大学后,沉吟卖过好几件自己的陶艺作品,手头上宽裕了,也会收一两个小物件回来。估计是从小闲逛出来的经验,他很少在这方面失手,倒是四舍,对于自己的眼力充满了盲目的自信。
一次沉吟跟朝歌去陶源谷摘桂花,回来的时候,看见四舍正对着一个青花瓷瓶啧啧称赞,嘴里念念有词:“发财啦!发财啦!淘了一个元代青花瓷瓶。”
朝歌问他花费多少,四舍骄傲地做了个手势道:“一千!刚好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。”
朝歌将桂花枝插入一个褐色的柴窑罐子,看都没看一眼四舍淘回来的罐子,直接道:“假的!”
四舍满脸不服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朝歌道:“元青花存世精品也就那么几十件,哪里那么容易得到,何况是这个价钱去买一个完整品。”
“所以叫捡漏啊!”四舍打死不承认,“这是最新挖出来的,从未在市面上流通过呢!”
“正品佳士得已经拍卖过了,不会有第二件。”朝歌将收藏杂志里的拍卖新闻,翻给四舍看,良久之后,四舍流着两串热泪问朝歌:“那怎么办?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!”
朝歌将花瓶摆到茶桌上,仔细看了看那件青花瓷,拍了拍四舍的肩膀道:“就当是交学费了,这仿品做得也不错,你去医院给它做一个X光,或许用检验仪器检测时,能旧个百来年。”
从此以后四舍再也不做收藏梦,并立志以后要成为一名仿古高手,仿遍天下名瓷。
年少的时候,想着一生一世是很简单的事——交朋友,看展览,逛古市,翻山越岭地去挖五代十国时期的陶瓷碎片,三年五载就是一生一世。他们立志成瘾,全然不知变故为何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