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周的一切忽然虚化,飘飘摇摇,然后定住,一瞬间破碎成无数尘埃,在空中转了几个圈,又渐渐凝成形,乔叙山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
十岁的乔纵坐在破了三个洞的木板床上,尽力收缩着自己的身体。
雨已经下了十几天了,家里仅剩的食物在一天天地减少,房顶上的茅草被卷走了不少,一帮子小孩捡起来嬉笑着跑了,乔二顺身体越来越虚弱,他跑不快,追不上他们,只能沙哑着嗓子哀哀呼唤他们把本来就不多的茅草还回来。
小孩们根本不管,拿着茅草飞快地跑,跑得远了感觉乔二顺追不上了就停下来,冲乔二顺得意洋洋地哈哈笑。
乔纵看着乔二顺瘦弱颓丧的背影,看着小童们无意识的邪恶笑容,恨得心里翻江倒海,又慢慢平复下来,默默地安抚自己:“……要仁慈一些。”
乔二顺回来之后一面打理床上的水一面安慰乔纵:“小纵别害怕,这雨就快停了,等雨停了爹去给你找点儿吃的,你的烧就能很快退下去了。”
雨实在下得太大,现在没法去山上找吃的,不然有可能滚下山坡摔死。
乔纵恨他这没用的身体,娇贵地发了烧,因为洪灾家里连吃的都没了,更没有钱买药,这一病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下一个晴天,他死了也就死了,留乔二顺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界上他怎么舍得,乔二顺那么善良,那么迂腐,那么老实,那么软弱……让人怎么都放心不下。
乔二顺收拾完,换上另一件稍微干一些的衣服,躺在乔纵身边,把他身上快破成碎布条的被子掖了又掖,紧紧地抱着他:“还冷吗?哪里冷?……别太着急,别太害怕,雨马上就要停了……”
乔纵滚烫的额头被乔二顺冰凉的下巴抵着,他抬眼看乔二顺,后者闭着眼睛,皱着眉微微地发着抖,不断地重复着那几句毫无根据的安慰,也不知道是在鼓励乔纵,还是在鼓励他自己。
乔二顺轻轻地拍着乔纵的背:“时候不早了,睡吧,睡了才能有精神,身体才能恢复。”
乔纵依言闭上了眼睛,却睡不着,他心事重重,念头杂乱。
过了很久,乔纵的眼睛都酸疼了,意识也没有变得模糊,他听到了乔二顺的梦话。
“小六,我的孩子病了……以你现在的权势和财力,帮我不用废吹灰之力……请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我吧……小六……不到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找你的……请帮帮我吧……”
乔纵从来都没有听乔二顺提起过“小六”这个朋友,村子里没有叫小六的人。
乔二顺刚才说“以你现在的权势和财力”……乔二顺还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吗?他以前最发达的时候也就是个卖便宜画的画匠,哪里能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?
第二天早上,雨下得稍微小了一些,但上山还是困难,泥泞不堪的山路依然处处潜藏着危险。
乔二顺穿好衣服,戴上个破草帽,弯腰给乔叙山掖被子,并叮嘱他说:“小纵,你在家好好地休息,爹出去见一位老朋友,我们以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,如果能找到他,爹就有钱给你买药了……你不用太忧心,爹肯定很快就回来。”
乔纵对乔二顺有很深刻的依恋之情,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,拉着乔二顺的手,深深地望着他:“爹,早点回来,别让我一个人太长时间。”